在人们的传统观念里，立遗嘱是老年人才考虑的事。但最近立遗嘱的人群中，却出现了不少“90后”的身影。与长辈们的遗嘱内容最大区别在于，“90后”在遗嘱中交代的财产状况主要以支付宝、微信、QQ、游戏账号等虚拟财产为主。

与“90后”立遗嘱一同备受关注的，还有虚拟财产的相关法律问题。近年来，与网络时代相伴而生的“虚拟财产”花样不断翻新，除了网络空间的游戏账号等级、游戏货币、游戏装备等财物外，我们使用的手机号、车牌号、QQ号、短视频账号等“虚拟财产”也纷纷浮出水面。很多人已经意识到了“虚拟财产”的价值，但对“虚拟财产”价值的法律认知却有待进一步明晰。

70后 | 离婚

妻子离婚点名要求分割快手账号

随着互联网时代的发展，虚拟财产早已渗透到各个年龄阶层的人群中，多数人的资产中都涉及到虚拟财产部分。

郑某到法院起诉离婚的时候，才40岁出头，生育的一双儿女都还未成年。但是，婚姻生活里的诸多琐事，让她与丈夫田某之间的矛盾不断升级，在彼此的争吵声中，俩人的感情被一点点消耗殆尽，这段婚姻逐渐走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。

经过法院的调查和调解，双方最终同意大女儿由母亲郑某抚养，小儿子由父亲田某抚养，双方互不承担抚养费。以往最难解决的孩子抚养权问题，没想到得以顺利解决。只不过，还有另一个比较棘手的问题亟待解决。

在妻子离婚诉求里，她要求依法分割家庭财产，而这一部分的家庭财产中，除了存款、价值三四万的轿车及35万元的借款等实际资产外，还有一个拥有28.6万粉丝量的快手账户“鲜坊龙少”。这是田某在经营海鲜店期间注册的短视频账号，平时主要负责在网络上经销海产品。

法庭上，郑某提供了一份35万元的借款借据。虽然田某辩驳这笔借款早已经还清，但却迟迟拿不出证据。郑某还称，田某运营的快手账号“鲜坊龙少”粉丝数量高达28.6万，每个粉丝至少价值1元。那么，快手账号的市场值也有28万元。因此，她要求和丈夫分割这部分虚拟财产。

对于妻子提出的要求，田某心中极为不满。田某称，海鲜店开业前，他为了装修店面，投入了30多万资金。后来，又为了给快手账号“鲜坊龙少”养号，他还花费了六七十万。而且“鲜坊龙少”账号是他和别人一起合伙经营的，所以不能按她要求分割快手账号。

在司法实践中，“快手账户”在形式上属于网络经营模式，是新型的“虚拟财产”。它需要经营者投入、宣传等才可能有收益。但同时也存在风险，如果账号被关闭或其他情形出现时，将会一文不值。

法院审理认为，虽然田某一直抗辩35万元的家庭债权已经消失，但他也承认该款投入到海鲜店的装修及“鲜坊龙少”快手账号经营中，存在债权变项转化成其他财产形式存在。而且他还坦诚花费了六七十万“养号”，这更说明了快手账号存在价值的事实。但由于这一虚拟财产无法作为有形财产进行分割，所以本着谁经营归谁负责的理念，由田某继续持有并运营快手账户。

另外，法院又依据婚姻法照顾妇女儿童的理念出发，针对“虚拟财产”存在的现实问题，在对现有财产的分割上照顾并倾斜郑某，以达到相对公平的目的。

最终法院判决，长女由郑某抚养，小儿子由田某抚养，双方互不负担抚养费。另外，田某还需向妻子郑某支付财产分割款20万元。

80后 | 游戏

资深玩家9999元买游戏账号遭冻结

与“90后”立遗嘱一同被关注的“虚拟财产”，其实在很大程度上是因网络游戏业的发展而产生的。游戏业的蓬勃发展，促使虚拟财产交易逐渐突破了网络虚拟空间，转向真实的社会空间。

2014年3月，31岁的资深玩家王浩花了9999元买了一个《新剑侠世界》游戏账号。付了钱后，王浩就申请修改了游戏账号绑定的手机号、邮箱及登录密码。当天，他还登录了新买的游戏账号，痛痛快快地玩了一番。

但是第二天，王浩再次登录时却发现，账号显示无法登录。怎么回事？满心疑惑的王浩找到游戏运营商的客服了解情况，几经询问才得知账号已经被冻结了，而要求冻结账户是另一名资深玩家李峰。之后，王浩曾要求运营商解除这个账号的冻结，但一直没有得到回复。

无奈之下，王浩起诉到法院，要求立即解除账号冻结，向其道歉并赔偿各项损失共计7215元。案件在审理过程中，游戏运营商提到，在王浩购买游戏账号的一个月前，李峰就因为账号频繁被盗，要求他们冻结账号。

法院审理后发现，李峰在确认自己的游戏账号被盗后，向游戏运营商申请修改绑定手机，运营商核实了账号注册人信息的真实性后，便依据用户改绑业务的流程，冻结账号三天。冻结期间如果没有其他用户提出异议，那么李峰就能继续使用这个游戏账号。但在账号冻结当日，王浩也发现账号被冻结，于是向游戏运营商提出异议，并提供自己购买账号的交易账单。

显然，这是一起因网络游戏账号被冻结引起的虚拟财产侵权纠纷。

法院认为，作为游戏账号的注册人，李峰在发现账号被盗后，向游戏运营商反映情况，并到派出所报案的行为并无不妥。但由于侦查结果尚未终结，所以不能判定王浩获得该游戏账号的行为是否合法。其间，游戏运营商为避免损失扩大冻结账号，这也属于合理做法。账号冻结期间，对王浩的生活并没有产生重大不利影响。因此，法院判决驳回王浩的所有诉求。

90后 | 立嘱

支付宝、QQ 号、游戏账号进遗嘱

今年9月份，“90后”的知名退役职业电竞选手若风，在真人秀节目里找律师立遗嘱的举动，引发一片哗然。

据了解，近几年，若风一直在参加比赛，也取得了骄人的成绩。但若风之所以选择退役，是因为他当初打游戏时越打越兴奋，最终失眠到需要极度依赖药物，甚至严重时他需要吃三粒安眠药才能入睡。由于电竞职业性质的原因，他要经常熬夜，他担心自己突发意外猝死，所以他决定提前立遗嘱防止意外发生。

如今，电竞职业选手们往往年纪轻轻，却拥有较多财富，但长期训练导致他们身患各种疾病。对他们而言，绑定着等级和装备的游戏账号是一笔无形资产。

立遗嘱将自己的游戏账号等数字遗产列入遗嘱的人并不在少数，毕竟，父母们或许并不知道他们散落在网络空间的数字财产有多重要，所以要以“立遗嘱”的形式告知家人，这些曾经让他们“驰骋战场”的数字遗产有多重要！

尽管这只是发生在综艺节目里的一幕，但在我们寻常的现实生活中，“90后”立遗嘱也绝非戏剧性的孤例。据中华遗嘱库工作人员介绍，截至2019年8月底，全国范围内订立遗嘱的“90后”达236人。只不过，这群年轻人立下的遗嘱却与父辈们的遗嘱内容截然不同。

26岁的贝贝是个河北姑娘，研究生毕业后进入北京的一家律所做实习律师。虽然是一名法律从业者，平时也接触了很多遗产分配案件，但之前她从没想过要给自己立遗嘱。

“立遗嘱起于偶然，却终于决心。”贝贝说，去年她在一堂司法培训课上偶然听老师提起，“遗嘱能让人知道自己最爱的人和最爱自己的人是谁，这样才能常怀感恩之心，时时刻刻将自己爱的人放在首位”。这番话勾起了贝贝的兴趣，她很想知道当自己真正面对死亡时，会做出什么选择。

怀着好奇又沉重的心情，贝贝写下了人生中的第一份遗嘱。在遗嘱里，贝贝将自己名下的银行卡余额、电子设备等财产根据每位家人的情况进行了合理分配。另外，她还将自己的支付宝、微信、微博账号等虚拟财产也写进了遗嘱。

“未来，法律对公民财产形式的认可一定会越来越多元，提前将这些虚拟财产写进遗嘱是避免未来争议的方式之一。”贝贝说，自己长期处于婚姻家事业的一线，她深知将来会产生问题的财产有哪些。“抱着安排后事的态度立下遗嘱，这是对家人的负责，也是对定纷止争的提前预防。”

得知贝贝立了遗嘱，父母非常不解，他们觉得年纪轻轻就立下遗嘱，有点晦气，而兄弟姐妹们却是乐呵呵地寻找留给自己的遗产。

“男友看到遗嘱里没有给他留下一丁点东西，一直闷闷不乐，还抱怨我心里没有他的位置。”想起男友哀怨的小眼神，贝贝忍不住笑了。

在贝贝看来，立遗嘱也是提前给家人打预防针，如果哪天遭遇不测，遗嘱就会让家人知道，还有哪些遗留事项需要他们处理。其实，不只是给家人打预防针，在立遗嘱的过程中，贝贝也感受体会到家人在自己心中的分量，“它让我意识到，在今后的生活中要尽可能地善待他们。”

距离第一份遗嘱的“问世”，已经过去一年多的时间了。贝贝表示，随着自己生活阅历的不断丰富以及继承人经济实力的变化，她会不断修改遗嘱内容。“与首份遗嘱相比，我在最新版遗嘱里明确交代了自己的亲属及婚姻关系，而且以后还会及时更新自己的财产内容和形式。”

作为一名“90后”，贝贝觉得她不仅要对自己的人生负责，还要对家人负责。“虽然自己并没有什么积蓄，但通过立遗嘱，我能时刻反省生活中真正重要的人是谁，未来也会给家人减少麻烦。”

【律师点评】

公民财产既“有形”也“无形”

北京市丹宁律师事务所 龙燕律师

21世纪是网络经济时代，伴随着中国网络用户的急剧增长，网络游戏玩家人数也与日俱增，网络游戏中衍生的虚拟交易日渐频繁，而他们的交易主体“虚拟财产”也随之产生。

虚拟财产的含义有广义和狭义之分。狭义的虚拟财产又称“网财”，是保存于互联网世界内，为所有权人控制的拥有财产价值属性的产品，包括游戏玩家的角色、游戏货币、武器装备、淘宝商店等；广义上来说，它还包括以数据形式存在且能够被权利人使用的权利或者虚拟物，主要指社交类、游戏类及其他形式的账号，例如QQ、微信、微博、邮箱等，往往能够产生附加的经济价值。

依据我国《民法通则》第七十五条“公民的个人财产，包括公民的合法收入、房屋、储蓄、生活用品、文物、图书资料、林木、牲畜和法律允许公民所有的生产资料以及其他合法财产”。虚拟财产在我国现行法律中并没有被明确列入财产范畴，但虚拟财产却已经具备了财产的属性。

公民的财产既包括有形资产，也包括无形资产，而网络虚拟财产是客观存在但非物质化的一种财产形态，属于无形资产的一种。比如玩家参与网络游戏，需要投入大量的时间、精力和金钱。随着玩家投入的增加，网络游戏账号的相关参数会产生一定的价值，并且可以进行交易、转让。此时，虚拟财产就已经具有了一般商品的属性，具有财产的可支配性、可交易性，还能给人带来经济利益或精神利益，其真实价值不言而喻。

2017年，我国颁布的《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总则》第127条规定“法律对数据、网络虚拟财产的保护有规定的，依照其规定”。民法总则的正式实施，意味着我国对网络虚拟财产、数据信息等新型民事权利客体作出了概括性、原则性的规定，网络虚拟财产、数据信息将正式成为权利，受到法律的保护。这一规定弥补了法律空白，也体现了我国立法的与时俱进。

但是，面对越来越多的虚拟财产纠纷，我国的立法仍然表现出明显的滞后性。我国的《消费者权益保护法》中并没有对玩家的虚拟财产的数据资料的相关权益作出规定，玩家对其虚拟财产数据的权利也不属于《消费者权益保护法》中的任何一项权利。在法律法规和行政规章中，网络虚拟财产的保护也是一片空白。而涉及虚拟财产的价值、认定、继承等一系列法律问题，我们还需要一套更完整、更详细的法律体系进行管理。

问题一：离婚时，虚拟财产能否作为夫妻财产分割？

依据《婚姻法》第十七条及最高人民法院司法解释对夫妻共同财产的规定看，虚拟财产若在夫妻关系存续期间产生，离婚时便可作为夫妻共同财产进行分割。但如何分割呢？

1.若虚拟财产价值小，娱乐性强，则可认定为夫妻“一方专用的生活用品”，在离婚时可不作为夫妻共同财产分割。若价值大，娱乐性强，虽然认定为“一方专用的生活用品”，但是离婚分割时应当对另一方进行对价补偿。

2.若虚拟财产娱乐性小，甚至属于获取日常生活的营生工具，认定为“夫妻共同财产”，可以分割。

案例三中，田某的快手视频账号主要是用于销售产品从而获得收益，其性质属于经营性工具，而且田某维护账号时投入了一定的资金，所以该账号具有一定的经济价值，所以法院虽然没有分割快手账号，但在现有财产的分割上会照顾并偏向女方。

问题二：虚拟财产能否被继承？

“90后”姑娘贝贝在遗嘱里提到了自己的微信、QQ、支付宝等账号，其实这里面还涉及到虚拟财产的继承问题。我国《继承法》规定：遗产是公民死亡时遗留的个人合法财产，包括公民的其他合法财产，因此虚拟财产只要是公民的合法财产都可视为遗产。如果虚拟财产能与现实货币或者其他财产产生交易关联，那么这部分虚拟财产就存在法律上的财产性质，它本身就属于可支配的财产。

同时，虚拟财产也具有一定的人身属性，比如微信、QQ账号等。如果在这些虚拟财产或账号中保存有涉及死者及其亲人隐私的信息，应当允许死者的亲属对该账号进行利用，以对所涉及的隐私信息进行处理，但同时也应当注意对死者个人隐私的保护，不得随意公开。

问题三：虚拟财产是否受到法律保护？

虚拟财产案件不仅涉及到民事案件，还有可能涉及到刑事案件：

1.民法保护：民法的功能在于确定权利的归属和维护交易的安全。其目的在于保护主体合理的、正当的利益。虚拟账号属于财产属性，但其法律属性究竟是物权、债权、知识产权，目前尚未有定论。

2.刑事保护：虚拟财产被非法侵害，比如游戏账号里的装备被他人盗用，如果数额够刑事立案、量刑，就有可能涉嫌盗窃罪，将依法追究其刑事责任。

本版文/王静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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