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.8億中小學生 最挑剔的他們到底想要怎樣的直播課?

直播課開始了。周琴知道,接下來兒子上在線直播課的這一整天,她都無法輕鬆了。
周琴是武漢人,一家人正處在中國最核心的疫區。隨著全國各地紛紛宣布延遲開學,別的問題都好解決,唯獨孩子的上課問題讓她犯了難。
周一到周五是最煎熬的時候,每天上午要聽全省統一的直播課,兒子的注意力經常分散,有時趁周琴不注意,就關了窗口看別的去了。
到了下午,則是他們初中學校自己臨時開的在線直播課。上課在qq群裡進行,依靠語音來上課。看不到畫面,注意力難免打折扣。周琴不得不像一顆釘子那樣釘在兒子身邊,逼著他聽課。
2020年春天,一場突如其來蔓延全國的新冠肺炎疫情,讓這個時期變得特殊,在家學習成為主流的方式。老師紛紛變成主播,家長不得不成為督學。
然而,在線直播課究竟該如何上?很多人還是懵的。老師花式“翻車”、學生強撐精神的背后,人們正在重新發現在線直播課。
與游戲PK的在線直播課
從不放心到放心的過程中,充滿了斗爭。周琴要時刻注意兒子動向。
兒子孫亮亮今年初一,剛升入武漢一所重點寄宿制學校,聰明、智商高,但容易粗心、自主性不強。初中環境變化,孩子要從兒童變成少年,正處於家長無比焦慮的時期。
在周琴家裡,一開始,Ipad這樣的設備都是嚴禁觸碰的。學校的在線直播課開始了,她依舊得在旁邊盯著,不然還是會偷偷切出去玩﹔上課的姿勢也要不斷提醒,一旦發現要躺著聽課的苗頭,就要敦促打起精神來。
學習成績會不會落下,是所有家長都要面臨的問題。兒子的線下補習班也停滯了。她隻好採取新辦法,報網課。
周琴曾在教育系統工作,知道被動逼迫孩子學習,起不到太好的效果。大年初一,她看到有人在朋友圈發作業幫直播課的免費課,連哄帶騙地讓兒子聽了一兩節,沒想到入了迷。
免費課后,她果斷報了新學期付費課。“考慮到武漢疫情的程度,我們心裡已經做好了這個學期都隻能在家學習的打算。”兒子坐不住,她必須要選擇一種孩子喜歡的,能夠主動學習的課程。
跟兒子一起聽了在線直播課,周琴才知道現在的在線教育,已經遠遠不只是一塊屏幕那麼簡單了,已經成為一個專業性很強的體系。
一個學生來到線上課,首先要自主選擇班級。孫亮亮的數學老師白浩天同時帶4個班,其中1個提升班,3個尖端班。提升班的教學內容與教材同步,適合基礎弱,上課吃力的學生,尖端班則是針對課堂內容已經熟練,需要進一步拓展的學生。每個班型都會針對性地備課,每次課備課時間都在10小時以上。
老師們備課時所用的講義,難度不在知識點的羅列,而是怎麼生動有趣、抓住學生。線上課和線下補習班不同,幾千個學生在屏幕后面,一旦覺得內容枯燥,很難有學生不去打游戲看視頻。本質上,這是直播課堂與網絡游戲的PK。
一份講義的出台要長達4個月,反復迭代,集合多位老師的心血。能否把學生吸在屏幕前,能否讓最多學生聽懂,是兩個必須要達到的標准。每一課時,都要經歷整個教學組的集體磨合。一旦一個老師覺得學生有可能聽不懂,哪怕第二天就要上課,老師們都會把教學設計推翻,一直討論到深夜,直到得出一個大家都比較滿意的講法。
如何抓住孩子的注意力,還要考驗老師的個人魅力。在網上,老師們根據性格特點形成自己的風格,段子手型、權威型、細致耐心型等不一而足。一般而言,幽默有趣的老師最受歡迎,一些學生選擇老師還有另一個參考因素,“長得好看”。
氣氛是輕鬆的,老師們花樣百出地吸引學生的注意力。白浩天講課風格非常幽默,不時還會自黑。他的同事、同為初中數學老師的張明哲有時會在課間休息時舉辦“K歌大賽”,吸引更多學生互動。
好幾次,中午吃飯的時候,周琴發現兒子都在跟她說老師今天課上講的多麼幽默。孫亮亮特別喜歡“大白老師”白浩天,母子倆都覺得他講話很像《奇葩說》的辯手小黑。“大白老師講平行線,講到內錯角相等的性質時,把一類圖形總結成‘豬蹄模型’,我笑了半天。”孫亮亮說。
在線直播課甚至比線下班讓孩子們產生了更強的黏性。張明哲有時上完課,會在攝像頭面前再多待十五分鐘講些延伸內容。大部分孩子願意留下繼續聽完。“一般1200人的課,上完課之后,還選擇繼續留下來的有900多人。”
輔導作業是為人父母需要翻越的另一座大山。為了跟線下班搶生源,也為了解決家長的切膚之痛,在線直播課發展出了主講老師和輔導老師相結合的雙師體系。
輔導老師,是在主講老師之外進行一對一答疑的“班主任”們,這是在線教育創造出來的新群體,直接決定一個孩子課后享受到的教育質量。
輔導老師樂君大年初一還在工作。她每天早上起床就開始改作業,300個學生的作業改到晚上10點,中途還要跟家長打電話。有的家長忙、不配合,覺得“孩子做不做作業也無所謂”。她連著打了3次,最后連最頑固的家長都被打動。
在作業幫直播課,像樂君這樣的專職輔導老師有超過5000名。每人對接兩三百名學生,每天為學生改作業、答疑、督促學習。一個學生上課時切出畫面,也就是“開小差”或者“逃課”,系統后台都有顯示,輔導老師會酌情家訪,或是打電話催促。學生在線學習、做題,大數據出具個人學習報告,也要幫家長進行解讀。
周琴說,“我沒想到的是,即便是下課后,也有專門的輔導老師每天聯系我。”
她不知道,為了讓這樣的課堂出現在更多孩子的屏幕上,有不計其數的老師在全國各地調研、奔波。
跨過高山
2019年8月,初中數學老師張明哲利用暑期唯一的一周休假,進行了一場5天5城的家訪。他到達湖北黃岡市浠水縣袁垅村,那裡有個學生在等著他。
張明哲在作業幫直播課主講了一年多,對他來說,很多時候,學生體現為直播軟件上的用戶名和數字。一個班的人數通常是上千人,講課時,多一個人少一個人也沒太大差別。然而,“我還是想親眼看看我的學生。”
學生叫周甜,剛參加完50元暑期優惠課。周甜是個提問專業戶,下課時,逮著張明哲就問問題。這讓他好奇,這是個怎樣的小姑娘。
中午太陽正烈,在全村最低矮破敗的一個磚瓦房前,周甜一家人熱情地迎接張明哲。周甜身高1米6,極瘦,也很腼腆。見到了“大城市裡來的老師”,周甜媽媽很開心。家裡窮,女孩隻能報市面上所有在線教育機構的特價課,張明哲是唯一一個來看望她們的老師。
周甜父親生病在家,家裡三個孩子全指望一口魚塘,但最近養的魚被鄰居的雞糞毒死了。經濟貧窮成為不可承受之重。作業幫長期班課收費已經是行業裡較低水平,周甜依然負擔不起。臨走時,張明哲在給周甜的禮物裡悄悄塞了1000塊錢,“這錢,她拿來報課可以,拿來改善生活也可以。”但他們依然拒絕了。
這是中國教育現實的另一個側面。中國有1.8億的中小學生,其中73%的孩子分布在三線到六線的地區,與作業幫直播課的用戶構成比例高度重合。。在線直播課既然輻射全國,能否做到既為一二線城市的孩子提供課程,也不讓三到六線城鄉的孩子們掉隊?
回到北京之后張明哲有了動力。那個瘦削身影常常出現在他的腦海裡。他希望為更多欠發達地區的孩子傳遞好的教育。
張明哲把普惠教育形容為一座高山。2018年之前,他用的都是全國教育最先進的地方產出的教材,北京海澱區。但一線城市孩子們聽起來輕鬆的題,低線城市許多孩子根本聽不懂。那段時間,他總是接到充滿挫敗感的反饋,“老師,你講的課太難了”﹔“張老師你講得確實不錯,就是我孩子跟不上……”
以初中幾何為例,海澱區的試題裡,題目是一個10條直線兩兩相交的幾何圖,希望學生求出對頂角和鄰補角的個數。教材上隻寫了概念,沒有提到相關公式和解法。這道題如果沒有基礎,學生們很難搞明白。
主要的困難是,各地的學生水平基礎不均。這背后,是教育資源分布不均。
不單張明哲,作業幫各個學科的老師都意識到了相似的問題。小學語文負責人孫穎經歷過5年教育創業,跑遍了半個中國的教育機構和學校。
2017年全國開始推廣教育部編寫的語文教材,對讀和寫提出了更高要求。然而,孫穎發現,許多地級市的老師依然按照過去的模式在教學生,“我跟這些老師聊,他們隻知道換教材了,但換了教材意味著什麼,教學又要有什麼改變,了解卻很少。”
一次,她在一個城市開講座,問台下幾百個學生,有沒有讀過曹文軒的小說《草房子》?結果隻有一個學生舉手。“這部小說是部編版的推薦閱讀書目,一線城市裡,大部分小學生們都讀過了。”這讓孫穎感到,形勢已經相當緊迫了。
要把教育資源推向全國,就要打造適合全國學生的在線直播課。作業幫直播課的探索是從小學數學開始的。
小學數學老師董偉已有十年教齡,加入作業幫直播課的第一件事,就是和團隊打造一款面向各地的數學同步課。此前,主要教育機構都面向一二線城市,重點滿足這些地區孩子的思維特訓需求,全國三到六線城市的孩子竟被意外地忽視了。作業幫打算補上這個空白,董偉感到很興奮,但沒想到經歷了一波三折。
剛開始想的比較簡單,把課程降低一些難度,結果發現學生還是聽不懂,就一直調,半年后還是覺得難,這才決定把課程體系變成同步培優,然后發現方向選對了。
新的數學同步培優課,依據人教版、北師版、蘇教版大綱,完全按照學校的節奏走,幫助學生打牢基礎、拓展提升,同時增加課程的趣味性。沒想到推出后成了爆款,每學期有幾十萬學生。
現在,小學數學同步培優課已經擁有成熟的課程體系,從教研到技術有一個完整的鏈條。
小學數學的突破,為包括張明哲在內的各學科老師帶來啟發:在中國,現階段最需要滿足的依然是最基本的需求。
老師們以此為支點,以同步課為主打、培優課為延伸,找到了把好課程推向全國的新定位,形成了各學科課程體系,如高中“快數學”體系、初中語文“全能卓越”體系、小學英語Super E課程體系。
教育資源的滲透,不光是給學生,還要給家長。輔導老師樂君常常要給家長普及正確的教育理念,她接觸的很多家長都以為,教育就是扔給學校的事兒。
一些家長的教育方式也要重塑。有一次,一位輔導老師提醒家長,學生沒有來上課。一小時后,家長把孩子暴揍一頓,並發來了打孩子的照片。輔導老師哭笑不得,趕緊進行勸導。
在線教育蓬勃發展的這幾年,作業幫最先觸達了全國更多學生,已經擁有累計8億用戶,旗下app月活躍用戶1.7億。今年春節,面向全國中小學生推出的免費直播課,服務了超過3000萬學生。
能教到全國各地,尤其是偏遠鄉鎮的孩子們,讓張明哲感覺身上的責任更重了。“在普通人無法想象的困難環境裡,需要更適合的在線直播課。”
出個大招
一定要想出辦法。
何連偉已經當了八年老師。之前他一度覺得到了職業瓶頸,盡管喜歡這份職業,但許多問題作為老師也沒法解決。進入作業幫后,他開始接手物理教研項目,突然發現自己在做一件沙漠中開江河的新事。“既然針對全國的物理在線教育是一片空白,為啥我們不能打造自己的體系?”
2018年起,作業幫各學科老師開始摸索全國學生都能聽懂的在線直播課,高中“易物理”課程體系就此產生,其中一個核心是“大招體系”。教研組招來一批優質教師,專門研發高中物理的解題“大招”。其中有個老師是何連偉過去的同事,“他講課比較嚴肅,不適合在線上講課,但是搞教研是一把好手,一個人就想出了60%的大招。”
大招是個好東西。無論是一線城市,還是五線城市的學生,隻要學到了招式,遇到題目都可以快速分解。何連偉的目標是,總結一套覆蓋高中物理所有題型的大招體系。任務量下發到每個老師頭上,每人每周都要有產出。有段時間,物理組的老師們走在路上都在琢磨。
歷時一年半,高中物理大招體系終於搭建完成,一共112個,都是從最基礎的原理演化而來,是拈花飛葉的“武林秘籍”。無論基礎好還是基礎差的學生都能搞懂。
學生解題效率有了質變,就像是打游戲“開了挂”。一些學生對大招產生了飢渴。“我一上課,他們就眼巴巴地專門等著我講大招。”這種時候,何連偉也得收著點兒,“我會告訴他們,靈活使用大招的前提,是要搞明白基礎知識。”
大招體系不僅讓更多人聽得明白,還在突破在線直播課的天花板。何連偉發起了一個“百人滿分計劃”,希望帶領100個學生高中物理考出滿分。
這個計劃聽起來很瘋狂。高中物理的難度眾所周知,尤其是電磁部分,很多學生考試時都會棄題。但他解釋說,“滿分聽起來很狂妄,但在‘易物理’體系下並非天方夜譚。”
何連偉做了大量細碎工作,備課時每一道題、每一個選項都會斟酌,學生可能在什麼地方遇到思維障礙,要怎麼樣去詮釋。“我會給有能力的學生預留一些進階題目,讓學生們找到更合適的解題方法。”
如今,滿分計劃已經初見成效,已經有6名同學突破了“不可能”。第一個考滿分的是一名女生,她難以置信地發來微信:“老師,我竟然物理真的考了一百分!”
其他學科也在課程體系下打造出了大招,光初中數學就有196個。“如果你把這196個大招都搞明白了,150分的卷子,得個145分沒什麼問題。”
在初中數學老師張明哲的課堂上,學生可以靠大招體系理解聽不懂的地方。拿“10條直線兩兩相交問題”來說,老師們為學生總結出“相交大招”,從兩條線的相交開始講起,最后總結出規律:n條線兩兩相交,會有n(n-1)個對頂角。
高中語文負責人楊勇在教育領域摸索了十幾年,一手打造了作業幫的“縱橫語文”體系。
一個文言文知識點,如果照搬課本來講,學生會覺得沒意思,老師們就去史書裡找故事性強、生動有趣的例子,增加課堂的趣味性﹔同時,外國優秀作品的鑒賞也是閱讀訓練的內容。語文團隊還出了一套12本“最美的文字”,用來拓展學生的知識面,增加閱讀量。語文需要積累,但這些“以學生為本”的講法也是“大招”。
語文組還在辦公室安了書架,把能買到的各類書籍都擺在上面,隨時查閱。別的團隊團建是去聚餐,語文組的團建是比哪一位老師會買書。
教育永遠在路上
現在,即便自己不在旁邊,兒子也能專心聽課,周琴可以輕鬆了。
小學語文老師孫穎跑遍中國的那幾年,一直在對各地語文老師進行培訓。有的培訓機構為了賺錢,希望孫穎兩天之內把公司財務培養成語文老師。這些見聞,讓她感到在線直播課走向全國的迫切。
輔導老師樂君從來沒有趕上過最后一班地鐵。她每天盯著學生,水都顧不上喝,家長們都很信任她。
樂君出生於河南駐馬店一個小縣城,一直是縣城中學裡最優秀的學生,卻受限於不可逾越的天花板。
高考那年,她考了全級第二,分數卻隻夠一所二本院校。這種遺憾,是她督促學生的原點。
樂君記挂著浙江山區裡的學生劉苗苗。她喜歡直播課,屋裡沒信號,在戶外下著雨讓媽媽打著傘也要聽。山裡信號差,母女兩人去山頂,坐著看老師直播。
山上很冷,又逢冬季,母女倆凍得不輕。她們哈著氣,盯著屏幕,就像在看一束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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